姜照默不作声地看着,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。
府客已经换过命格,却还想再换一次。
甚至在谈起这件事时,是如此平淡坦然。
“此次前来,仆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带给仙君。”府客淡声说。
“哦?何事?”仙君似笑非笑地问。
姜照心中隐隐警觉。
“望城应氏气数已尽。”府客声线冰冷,漠然道,“三日前,已如仙君之意,全族覆灭。”
有那么一会儿, 姜照是感知不到情绪的。
嘴唇颤栗,耳膜在剧烈鼓动,嗡嗡作响, 酸液从喉间上涌。
他冰冷的双手不受控制地痉挛着,半晌后无所适从地踉跄着倒退一步。
阵阵发黑的眼前,是府客凝定的身影, 和遥远朦胧的天边王座。
多么、多么平静的一句话啊。
这是姜照此刻唯一的念头。
将无数条惨死的生命,概括为一句轻飘飘的“气数已尽”。
而这背后的鲜血, 却被全然忽视。
难以置信的荒诞感,和隐隐带来刺痛的愤怒,化作不断变换的记忆碎片,吞并了姜照一切理智。
如果没有这些人……
他的宿主现在一定还是那个受世人仰慕崇敬、意气风发的世家少主, 有感情深厚的亲友,有引以为傲的天资。
而不是沦落到在磅礴大雨、荒山野岭之中苦苦躲藏。
直到现在,他仍要隐姓埋名。
这一刻姜照陡然意识到,这不只是一本小说。
这些不堪入耳的阴谋和恶意, 是真真切切地伤害到了无辜的人。
这片罪恶之地上的每一个人, 甚至都隐藏了自己的真容。
“好消息?”
不知过了多久, 仙君突兀地问。
姜照转瞬回神,紧皱着眉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。
他声线浑厚,隐隐露出上位者的威势,倒掩去了不慎流出的一丝阴冷, “听起来并不全然是。”
是并不满意的意思。
下一刻姜照惊骇发现,府客和他所站立的这片空白,竟如一张纯白画布被渐渐泼上浓稠的墨般一点点地变黑!
凛冽狂风不知从何处掠来, 将府客的斗篷吹得猎猎作响!
而更令姜照惊疑不定的是,眼前的府客见状从善如流地一掀衣摆双膝跪地, 直直朝天边行跪拜大礼!
“仆无能。”府客低声说,“仆未能找到应氏世代看守的重宝,替仙君分忧。仆自知万死难辞其咎,万望仙君恕罪!”
空白大地猝然开始晃动起来。
仙君阴晴不定地问:“是未能找到,还是放跑了人?”
在天摇地动中,不详的预感涌上大脑,姜照赫然张大了眼——
“……应骞拼死顽抗,仆将之挖心剜骨,也没能找到。”府客闷声道,再次低低重复,“是仆无能。”
挖心剜骨。
冰冷的四个字撞入姜照耳边,令他瞳孔一瞬急剧扩张,只觉手脚都使不上什么力气。
他拼命掩住唇,试图遏制那股酸胀感。
应璋父亲的名字,便唤应骞。
“你的确无能。”仙君冰冷地说,“不过无妨。”
紧接着颤动的大地中,仙君脚下匍匐的诡奇生物发出尖锐的啸声,鼓动双翼从极远天边俯冲而来,转瞬便飞入了姜照的视野!
它在府客跟前停下。
姜照这时才能窥见这个生物的全貌。
它没有眼睛、鼻子、耳朵,只咧着一张巨口,赤着古怪的身体,是没有性征的诡异生物。
在姜照的注视中,它抬起刻着奇异纹路的漆黑双臂,张开指甲尖利的双掌,朝反复冒出水泡的手心轻轻地吐出一口气。
一缕浅淡轻烟从它那异于常人的唇舌间飘出,化作虚幻的人影落定在府客身侧。
空茫大地安静下来。
在姜照的角度,只能看见这人影极朦胧的侧脸。
在他看清的那一刻,一个可怕的猜想随之出现。
而府客接下来说的话,直接坐实了他的猜测。
“……赵怜姬?”府客的声音终于不复平淡,讶然道,“仙君竟还留着应骞之妻的魂魄么?”
——这个灵魂,是应璋的母亲。
他们……甚至把魂修的魂魄抓走,作为这些怪物的食物!
姜照下意识地走近些许。
他想看看应璋母亲的样子。
赵怜姬的灵魂仍保留着死前的模样。
衣裙褴褛,却脊背挺直。
姜照喉间一涩,鼻头发酸。
仙君并未作答。
而因为近距离,姜照听见府客喃喃说:
“失去魂修命格的魂魄,迟早会消散……”府客微微偏头,“仙君竟如此慈悲,让此人在临死前成为魇的食补之物么?”
失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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